朝華今拾作文

我的姥爺，外表看起來熱情似火，非常愛說話，實際上卻是一個很內斂、很沉默寡言的人。儘管我們每週都回去看望姥爺，他大部分時候也都在說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比如胡蘿蔔一斤幾毛錢。他從來沒有主動談論過自己或者姥爺年輕時候的經歷。對他的瞭解也是少之又少。

日近重陽。今日午後，風和日朗，一家人團坐圍坐一桌吃一頓飯，權當是對重陽節的慶祝。埋頭於美味之間的我，瞥見老爺臉上的皺紋。突然對姥爺的少年經歷產生一絲好奇，隨口問道：“姥爺，您年輕的時候幹過什麼大事啊？”姥爺先是愣了一下，拿著筷子的手也漸漸放了下來，沉默了片刻說：“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我一聽，感覺有趣，就趕忙追問。過了一會兒，老爺才把他的話匣子徹底開啟。一個現在看上去特別遙遠的年代，也就在我眼前呈現。姥爺說：“1963年，高中畢業。本來要去上大學，卻趕上了發大水。只好去部隊鍛鍊一年。1964年在四清中，咱家被定位成富農，大學名額就沒了，只好留在部隊。之後被調到西藏格爾木，一干就是八年。”姥爺說這些話的時候，滿是皺紋的眼裡，好像突然就有了光彩。筷子一撂，不由自主的擺出了領導講話的姿勢，腰板也挺得直直的，好象又回到了那段起起落落的歲月裡。大概，這些早已蒙塵的回憶，曾一遍遍的在空氣中流淌。只不過子女和孫子輩無時間聽，只好鎖在大腦裡，等待著可以被娓娓道來的那一天。姥爺繼續說：“哎呀，當時在汽車三十五團車管處工作，從青海到西藏跑汽車。公路又窄又陡，公路旁都沒有護攔。一個車隊二十幾輛車出去，總有一、二輛車回不來，就這樣，一直幹到了1971年，調去了西安，1978年，調到了北京。”聽著姥爺的敘述，我感到了一種遙遠的距離感。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姥爺並不是一個只會關心市場上的胡蘿蔔一斤幾毛錢的老人，在姥爺的青蔥歲月裡，他也書寫了一篇現在看起來近乎於“奇幻”的經歷。只不過是知之者甚少罷了。飯後，姥爺一改往日昏昏欲睡的狀態，精神抖擻地給我翻出一大盒老照片，在我面前擺成一攤。他倚靠在沙發上，如同指點江山一般地說：“看，這張是參軍時拍攝的；這張是出差去法國時照的；還有這張是最早的，是我和高中籃球隊的合影。”一開始，是黑白照片，後來，成了彩色照片，再一張張舊的都有些看不清人臉的照片上，記錄著我姥爺的人生。姥爺笑眯眯地說：“看，是不是挺帥的？當外孫女有出息了，給姥爺寫一篇回憶錄，肯定能成熱銷書。”我笑著，心裡卻還是有些酸酸的。之前我都認為，能有這種神奇經歷的人都是很遙遠，很了不起的。誰知道，他就坐在我身邊。我才明白，哪裡是他沉默寡言，不想說自己的事情，只不過是不想打擾我罷了。再閒聊了一會兒，姥爺這才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露出大大的笑容。收拾碗筷，我想要幫忙，卻被姥爺堅定拒絕了。我坐在沙發上，今年的重陽節，是我在真正意義上度過的一個重陽節，我終於以自己的方式讓姥爺又找到了一種意義。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以後我還會這樣和姥爺在閒聊中打發時間的。

是啊，我們所能做的，只不過是扶著他們的手，一遍遍的在回憶的路上走。拾起路上一朵一朵落花，拂去上面的塵土，輕輕地向身邊的人說：“您看，這朵花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