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再見作文

“吱呀——”虛掩着的門被推開，桃心木牀就落在我眼前，鋪着紫紅的牀墊與棕黑的窗簾相得益彰，老式的彈簧燈有些接觸不良，一閃一閃的光亮籠罩在淺黃的燈罩下，灑在牀頭櫃的鏡子上，再折射在搖椅的椅背上，凹凸的暗紋顯出淡淡的亮。

恍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正事。姥姥在上個月過世，家中只剩下姥爺一人，便答應媽媽，暫時從老房子裏搬出來，到我們家住幾天。房子裏的東西不算太多，都是些沒收拾的雜物，我恰好有空過來幫幫忙。

年代有些久遠的木地板被踩的鬆動，有幾片甚至翹起來，踩上去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我蹲下身，半跪在地上將姥爺收拾好的書一本本整理在紙箱裏，大多是些《專業臨牀艾灸》、《中草藥三千條》諸如此類的專業書，有些書頁上了年代微微泛黃透明，比紗還要薄些。偶爾還能找到我小時候看的書，盡是些花花綠綠的圖畫書，連《安徒生童話》都有。依稀記得，姥姥總會在夕陽落山前，煮上晚上的稀飯，坐在沙發上爲我念。我倚在她的腿上，一邊吃着水淋淋的櫻桃，一邊津津有味地聽她念，金黃的落日餘輝灑在她身上，花白的髮絲有點點光亮，讓她更加耀眼。光照亮了書頁，似乎手中的不是《安徒生童話》，而是神聖的《聖經》。若不是虔誠的信徒，那就是最慈祥的教母，慈祥的教母不知道我的思緒，依然用她溫和的嗓音，爲小女孩構建出一個個童話世界，偶爾被小女孩塞來的幾顆櫻桃噎住，她會笑小女孩也會笑。

我輕輕地將那本《安徒生童話》放在最上方，用膠帶封箱。姥爺整理衣物也差不多了，便去爲午飯做準備，留下我一個人在臥室。我用手撫摸着粗糙的牆面，摸到一外異常，我停下手，簾後的牆壁上有着幾條刻出來的紋，每一條旁邊都寫着年、月、日，甚至每一小時，從一米一到一米三，再到一米五……，最下面的筆跡已有些難以辨識，有的隨着牆皮脫落了，露出淺灰的牆芯。看到這些是怎樣的心情呢？我不由自主地脫下鞋，讓後背和腳後跟緊緊貼在那冰涼的牆，閉上眼，像回到了小時候，姥姥總會拿出一支紅筆，在牆上描出我的身高。我用手抵住頭頂，上一次量身高是什麼時候呢？我竟比上次高出了六七釐米，換做那時，我想必定會高興地歡呼“姥姥！看哪！我又長高了！”。她總是眯着眼笑，午飯時爲我添上一個雞腿：“吃的多才能長得高……”

午飯過後，天有些陰沉沉的。我將一箱箱雜物搬到車的後備廂，繼而拉開車門，坐進後座。我說不出，是怎樣的思情索繞在那沉寂的車中，老房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索性拉開車窗再望上那一眼，順便讓風託着酸澀的淚散了去，眼前的水霧模糊了我的視線，遠處的景象扭在一團，卻仍然辨別的清。漸漸的，我完全看不見老房子，姥姥也隨着那老房子輕輕地走了，安祥又靜謐。

罷了，總會說再見。

再見老房，再見我親愛的姥姥

……